凑活过
〈凑活过〉
“truth or dare？”
陈立农费力地握住酒瓶细长的瓶颈，眼里亮亮的浮上一汪春水，潋滟极了。他陷在ktv的包厢里，周边的浮夸躁动和他隔了一层橡胶膜，很危险地徘徊在同流合污的悬崖边。他感觉像是在走钢丝，烟雾缭绕中，他一个人盘旋在高空，仰着头慢慢地汲取着清醒，极力想摆脱那种晕头转向带来的不安感。陈立农自己也知道有些酒多上头了，眩晕感叠加着眼前的重影快要击溃他，但谨言慎行的本能还是堪堪地悬着。他扯出上扬的嘴角，也懒得管自己表情是不是太过僵硬，就对着一干吃瓜群众炙热的目光撒娇道我选真心话，不绝对真但我走心。
诶——众人起哄，气氛一路高涨直至饱和，立马就有人掺着笑意不伦不类地问，有个同团的idol rapper做男朋友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陈立农差点就要趁着酒劲说我操了，你也谈个试试，但这话说了别人多半还觉得他在傲娇。娇他个x，陈立农想广播下傲也傲不到他头上，他压根找不到词吐槽。
好啊。于是他大方的答，脸上的甜笑逐渐转假，他说人家对我好得很呀，哪像你们这群坏人，天天盼着人对我坏。我要给鬼哥打电话告状了。喝醉酒的陈立农是绝对的行动派，他就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掏出手机认真的敲号码盘。前后动作无缝连接起承转合的让提问者莫名有了直中靶心普度众生的自豪感。陈立农刚略微兴奋的吐息跟着电话那端的提示音放缓了，他听着那边空洞的世界滴滴了几声就徒留一片忙音了，他的大脑和没有人声的旁白一样空荡荡的，急促的提示音打在了他加速跳动的心脏上。他切了电话，干巴巴地说你们看你们搞到这么晚，鬼哥生气不接我电话了，一边说还一边在心里默念我操了我操了，王琳凯你又不接电话是吗？
唉，不能说脏话啊我，不能傲娇啊。陈立农装模作样的学着蔡徐坤自我批评，然后更能感觉到那种有火无处发泄的饱胀感和胸闷，像是吃太饱之后反胃感明明一路涌到了喉咙口，他掐着喉口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一样。
乱比喻什么啊我，陈立农抬手去敲自己的脑壳，我今晚戏太多了。
点起火的人们又调侃了他几句就转移到下一个对象了，所幸陈立农今晚一直都是派对的边缘人物。他换了个坐姿蜷在角落，手指迟疑着，就着昏暗的灯光又发了几句没营养的微信给小鬼。酒都过三巡了，陈立农还是没等到一点水花，须臾间无数种可能出现在他眼前，他战战兢兢地灌酒压心悸感，酒喝多了他整个人都很通透了，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很直白。他拎着酒瓶对大家伙很不义气地大幅度挥手，他软软地说拜拜哦，农农想鬼哥了，拜拜拜拜拜，然后超不酷地扶着墙推门勇当第一个逃兵。
反正陈立农一点不在乎。
这个点的确算晚了，陈立农一路醉醺醺地散发着我喝醉啦你们快认领我回家的友善气息，可惜路上实在没人来接收他这个信号。他赌气地坐在马路中央重新给王琳凯打夺命连环call，那头今晚好像准备和他死磕到底，每个电话都通了一秒就被掐断，后来过很久他才传了条微信过来。
你发定位。
我操了，陈立农再次心里怒斥，很不情愿地承认王琳凯就是每次都能精准踩到他心里的苏点，让他传他还就真没骨气的传了。他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坐在地上等认领，一个一米八的人坐在地上等人太不像话了，陈立农没事找事得去撕酒瓶上的塑料包装，扣着扣着他突然缓缓抬起头。
“你在干嘛？”小鬼弯下腰伸出一只手要拉他，另外一只手很自然地插在口袋里。陈立农盯着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套在荧光色上衣里露出的半截白t下摆，以及晃悠他在眼前的半截脚踝，他的脚踝细得慌，侧边有个纹身。
陈立农把手背在身后。
“干嘛呀？”他听见王琳凯轻笑了一声，很磁性的，他说：“我今天和朱星杰去买beats，我想自己做歌来着。你别整天闹我成不？”
“哦…”陈立农听话地伸出手，说唱圈他总听小鬼提起，他对圈里那些人那些事好奇的要死，可每次提到小鬼总是轻描淡写几句就带过了，他不在状态的模样太明显，小鬼拉起他就直接将他整个拉进自己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酒气和香水味，他说宝宝——陈宝宝，今天不乖哦。
陈立农被他凑在耳边的低吟苏得晕乎乎的，但是不忘那人不接电话之仇，他含糊地说你给我滚，快滚……
你让我滚还叫我过来干嘛？小鬼笑他的口是心非，他说算了我背你吧，咱两早点回家成吗。
陈立农对他那个说法心动了，然而这种心动必然不会超过三秒，他果不其然地听到王琳凯在后面絮絮叨叨道我这个beat太适合我这次old school的歌词了，我要马上回家做歌balabalabala……你麻溜点上来好吗，他赶在陈立农破口大骂前转了身蹲下，两只手一起朝他比了个邀请的手势。陈立农默默地靠过去，王琳凯的手指很细，是适合弹琴的手，他最近的确也在学弹琴，可抱起他的时候还是很有力气的。陈立农有点陶醉在这股自己营造出来的粉红气氛里，没走几步王琳凯向上掂了掂他，很白目道你是不是胖了。
陈立农：……
走两步陈立农挣扎着要下来，王琳凯被他闹得烦了就往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陈立农今晚似乎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不管王琳凯的手怎么作妖他都要下来自己走，后来王琳凯认输了放他下来，他自己走了几步又歪倒在男朋友身上，王琳凯去搂他的腰，他虚假的扭了几下就服帖了。这次换到小鬼无语，他掐着陈立农软软的腰说你是欠操还是故意来折腾我的，拦腰抓着那人又稳稳地把他公主抱起来，狠话没放两句陈立农就别过头用吻堵他那张说不出几句好话的嘴。
你早这么听话就好了。王琳凯也有点醉了。他的小男友太会接吻了，谁说rapper就没有柔软的心了，横竖看这个心挖出来给谁而已。他兴致高了会乱唱歌，陈立农点啥他唱啥，前段时间大家都很迷jonyj，他就把那首不用去猜唱的比自己的歌还熟，这段时间风向转了转，大家又去迷陪你过冬天，他就每次压着陈立农着重拔高那句“穿过你的身体”，不过他自己其实更喜欢那句“舒服的公主我请你当”，那句话也是他想对陈立农说的。
他没说而已，他用唱的，陈立农这傻子听不出来。
王琳凯叹气，低头试探性的叫了声宝宝，陈立农嗯嗯呀呀的给不出什么成句的话。他大概知道陈立农干嘛今天忽然去买醉，说大概他自己多少也有点心虚。可他真不是故意冷落他的，一个人做歌对他而言实在很困难，地下rapper嘲他们都是团队包装一手包办嘲得很凶，所以他就真的拒绝了公司送上门的团队，想扬眉吐气的心理十分严重。于是他和朱星杰几个熟人大概讨论好几个能看到日出的夜晚，写词编曲制作全部署名aka.imp小鬼。现在一切总算有了些许眉目，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久没顾及到陈立农的感受了。
对不起嘛宝宝，王琳凯呢喃，也不管陈立农听得听不到，他说你别老这么没安全感的，你这样我做歌也做不了了，我告诉你我写歌时就不能想起你，我一想我回过神纸上就他妈都是你名字，还被朱星杰那群狗群嘲了，我最近太down了，反正等我忙完这阵就好了，你以后要听就听我的歌吧，外面那些野rapper的歌有什么好听的……
“住口！”陈立农忽然打断他，王琳凯心里咯噔一下，想哄都哄不好了是要怎么办，他的心上上下下地任陈立农发落，时间凝滞了半天那人只是想翻身，说的也是莫名其妙的梦话，往外翻他自己也觉得不舒服，于是就往里面翻，一头撞进王琳凯的胸膛里，嘴上还嘟嘟哝哝得不停。换别人这个时候可能被甜晕了，王琳凯表现得相对很淡定，抖了抖他说你别装睡了，到家了。
……没反应。
哦。他心虚地调整了下抱姿，原来不是装的。
他看着这条笔直的路还有很多没走完，宽阔的路距显得空旷而冷寂，陈立农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热源，他猜陈立农会觉得很浪漫，于是他开始祈祷刚才送他来的出租车没开远。可一切太晚了，他意识到闹到这个点的下场就是他真的要抱着这个可能比他高不止半个头的成年男性走回家。这个可怕但他本该猜到的想法让他不禁淌下冷汗，连手指都脱了力的有些抖。
“陈立农……”王琳凯用力晃他，“醒醒，下来自己走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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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农是被自己的喷嚏吵醒的，他醒时没有躺在柔软舒服的床上，然后对着暖洋洋的阳光伸个舒服的懒腰。他发觉先人说的话从来不出错，现实就是他妈骨感，他靠在一根磕得他背生疼的路灯柱上，身上披着件薄上衣，远处的天边是沉重的墨色，意味着他哪怕醉着酒昏睡也没混过这操蛋的一晚。凌晨降温的严重，他抓着衣服把自己蜷得更厉害些，周围静悄悄的，他下意识先去找小鬼。
王琳凯蹲在不远处抽烟，烟雾袅袅升起又很快被萧瑟的风吹散，水泥地上已经零零散散有许多没抽干净的烟头，他背对着他，脏辫被他一把扎起来了，一条白t薄地将他脊背上的脊柱都显露地一清二楚，陈立农对着他很落寞的背影一时有点凝噎，他轻轻叫了声小鬼，吓得那人一下子把烟头丢在地上，陈立农看着那灼灼的火星在黑暗中被踩灭，像是默剧最后引来全剧高潮，所有人蓬勃的情绪仍然无法用言语倾诉。
“醒啦？”小鬼影影绰绰地望他，“我抱不动你走那么远，我就休息下。”
“活逼该你……”陈立农说话也不太利索，他指着他断断续续说：“你就是他妈活该……你能不能……妈的，好好对我？”
“你这样说话好怨妇啊。”王琳凯摸摸鼻子，看着陈立农脸色又白了几寸才不忍欠到底，口气缓和些：“我最近在做歌呀，你知道的。”他停顿了，他自己也感到了他们身上那股压抑许久的气氛，有些事总是打着哈哈搪塞也不是办法，他们总归要走下去，他自己像个缩头乌龟躲了这么久，事实上陈立农才是勇敢的一方，小鬼很多次都无比钦佩他，外人总觉得他们这样的是配错了情侣，可其中只有小鬼自己知道陈立农的好，他自己他了解得很嘛，恶劣得很。爱玩还没什么责任心，他老是置陈立农于各种尴尬的场合，他的真心压根不值钱得很，也就陈立农愿意和他真心换真心，他不配的呀，王琳凯很多次想告诉陈立农，他其实不配的呀。
“那我乖点好了。”陈立农没什么脾气的轻声说，“你也很累嘛……我们互相理解。”
“对不起。”小鬼沉默了许久回他道，他又朝他走进了几步，怕他想传递的感情不够直白，于是他蹲在陈立农面前低着头重复道：“对不起。”
“虽然他们都这么说……可除了这段时间，你就是我的最佳男友啊。”陈立农给他盖章，“你一直都很好啊，你干嘛老对自己那么不放心。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你别给自己设标杆行吗。”
他被团宠惯了的人，总有人不停给他塞同样温柔体贴的人照顾他，可陈立农就是喜欢小鬼啊，很多人的温柔就是温柔而已，体贴就是永远贴着他伺候他，可小鬼的温柔就是他自己独有的温柔，陈立农喜欢的不行，他喜欢极了小鬼唱rap时拽得上天的神气，喜欢那人每次露在宽大卫衣外的半截白t，喜欢他的脏辫脏话，喜欢他对所有人都凶的一批但对自己只有傻的可爱的温柔。小鬼弹琴时认真的模样，他自我介绍说我是9p的rapper担当时，他偶尔愿意和他说说唱圈八卦的时候，陈立农都觉得酷的不行，他的rapper，陈立农默念，这么酷的人是他的rapper，这想法就足够让他暗自狂喜八百回。
他从来没觉得王琳凯哪里真的欠妥，太多次了，王琳凯一头撞上他和他认错，他发觉他的rapper其实也蛮可爱的。他明明平时从不在意别人的风评，也不太爱随主流，他有自己的步调。可现在他恋爱的频道因为遇上陈立农已经乱得只剩一团杂音了，陈立农还想告诉他他不是真的在和一个傲娇的小女孩谈恋爱，他陈立农真的没那么娇气，他王琳凯也不是真的渣男。大家两不相欠，能不能好好谈个恋爱。
没有更多的留白，陈立农直接伸手抱住他，他的酒劲又阴魂不散地缠住他，像生活中那些数不清的不如意一样缠上他，他自己也清楚往后这种感觉也永远甩不掉，谁在意呢，陈立农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很洒脱地往王琳凯怀里钻，他知道那里有他要的安全感就够了。
他很有底气的呀，虽然王琳凯是贱人……陈立农在坠回梦乡前不忘和他说晚安，记得把我带回家。
淦。王琳凯重新点了根烟，在路灯下复杂的看着陈立农。
END
